這不是我的世界

從「矽谷金童」到被部份媒體指為「欺騙投資大眾」的人，三年多來完全在媒體前銷聲匿跡的吳敏求，再次回顧當年傷口，記住曾有的教訓，吳敏求如何執行旺宏再起計劃？

【文／孫珮瑜】

七月中，好久不見的旺宏董事長吳敏求終於公開現身，他展露許久未見的笑容表示，今年第二季，旺宏稅後獲利二．三二億元，雖然累計上半年依然虧損近四億元，但，「今年旺宏絕對會賺錢！」

說這話的同時，吳敏求扭轉的不僅是幾乎與虧損劃上等號的旺宏，更挽救他從雲端跌落的人生。

一九八○年末，當台灣半導體產業還在萌芽階段，在美國英特爾享有高薪的吳敏求，毅然決定返台創業。當時的他，被視為第一批從矽谷返台為半導體產業貢獻的「矽谷金童」。而旺宏上市後所締造的高獲利和高股價，更讓他的人生和事業達到高峰。

但就在吳敏求想要在高峰萌生退意之際，旺宏卻在他的大意下經營逐漸失焦。

吳敏求面對人生最大失敗

由於全球半導體的景氣驟降，加上旺宏組織管理不善，公司產品發展藍圖雜亂無章，終於導致二○○二年中，吳敏求被迫必須照單全收他所培養的接班團隊犯的錯，親自登台宣布旺宏無預警調降下半年財測，結果由原先預估的全年小賺，大幅降至虧損逾一百億元。吳敏求和旺宏多年累積的誠信形象，付之一炬。

「人生和企業最大的失敗，莫過於尊嚴和誠信遭受損害，」回想三年前某些媒體刻意將他描寫成「欺騙投資大眾者」的人物，讓吳敏求至今依舊語帶難過。

「所以我這次想了再想，考慮很久要不要接受你（指《天下雜誌》）的採訪，因為我怕言多必失，」過去三年多來完全在媒體前銷聲匿跡的吳敏求，似乎真的怕了，或者是說他「受夠了」。原本將他高高舉起的媒體，落井下石的力道也絕不手軟，「我的受傷絕對不是你們可想像。」

此時，坐在旺宏目前僅剩的唯一一座八吋廠廠房、吳敏求的辦公室內，正午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把吳敏求映照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

肅然形單影隻的氛圍，讓提及當年那段他視為「人生的奇恥大辱」失敗時，吳敏求不知不覺鼻酸起來。

在吳敏求辦公室座位後方，還擺著幾幅吳敏求叱吒當年的「功績」：一九九八年《Forbes》雜誌以吳敏求為封面人物的裱框、二○○一年吳敏求入選美國《Business Week》五十位「亞洲之星」的封面……。

重點是，跟當年國外媒體封面上的「Miin」（吳敏求英文名）相較，吳敏求過去圓滾滾身材不見了，腰圍小一號外，臉頰也削瘦不少。

原來這是他改造旺宏的首部曲——先鍛鍊自己的體力及耐力。

打仗前先鍛鍊體力

把時間點拉回到二○○二年中，因調降財測而被少數投資人和媒體韃伐得遍體鱗傷的吳敏求，當時的情緒，極度壓抑；心情，尤其沮喪；但體力？

三年前才剛動過一場心臟手術的吳敏求心裡很清楚，此刻再度掌舵，體力將是他的一大考驗。吳敏求坦言，挽救失敗企業的任務，要比創業時還要加倍努力，因為，「一邊要成長，一邊要止血，付出絕對是二倍以上。」

於是，住在園區宿舍的吳敏求，開始每天早晨五點就在園區騎腳踏車。約一小時後，汗水淋漓的吳敏求才回家沐浴，接著進公司開始一天的工作。

也許是因為求好心切，後來吳敏求腳跟受傷，但還是無法阻擋吳敏求鍛鍊身體打仗的決心，改騎室內的靜態腳踏車，這個運動習慣一直延續到今天。

去蕪存菁的產品開發計劃

接著，就是要找出旺宏的「病因」。吳敏求發現，旺宏的產品開發計劃竟然高達八十多個，吳敏求決定先將這亂槍打鳥的雜亂開發去蕪存菁。

旺宏協理林雲龍說，吳敏求回鍋掌權後，很快就把雜亂的產品開發進行縮減，結果高達七○％的開發計劃遭到取消與擱置，吳敏求強調，未來仍以「非揮發性記憶體」為旺宏的核心發展技術。

接著，為了專注記憶體晶片業務，旺宏決定淡出邏輯領域，將六吋廠切割而出成為獨立的邏輯代工廠。

另外，早在二○○一年底，當許多半導體廠宣布延緩十二吋廠計劃時，旺宏仍向新竹科學園區提出超過二千億新台幣的十二吋晶圓廠投資設廠申請案，並堅持走擁有自家品牌產品的ＩＤＭ（整合性元件廠）。

但企業陷入危機時，過度的投資行為反而成為負擔。於是，吳敏求在去年十二月，以五十三億元的價格忍痛將十二吋廠出售給力晶，但與此同時，吳敏求也和力晶董事長黃崇仁簽訂未來在十二吋廠九○奈米的合作計劃書。

而這也是近期力晶連續幾次在資本市場買旺宏股票時，不斷傳出力晶將併旺宏傳言的原因。針對這項傳言，力晶副總經理譚仲民以單純投資解釋，而吳敏求則是不予置評。因此，吳敏求是否會如普立爾董事長黃震智一般，將多年的創業心血拱手讓給鴻海，也成為下半年半導體一齣值得關注的戲碼。

不過，業界也有人說，過去「自視甚高」而略顯驕傲的吳敏求，應該不會把創業心血拱手賣給他人，「就算賣，他也一定會先把旺宏整頓得漂漂亮亮的，因為這就是吳敏求力求完美的個性。」

現在的旺宏，就只剩一間八吋廠。完全符合吳敏求「輕盈」的目標。

當然，追求輕盈，資本額太大也是麻煩。於是，吳敏求在今年初完成約四二％的減資，減資後股本降至約二九一億元，每股淨值提升至九．九五元。

但還是有不少分析師覺得旺宏目前減資後的資本額仍嫌太高，畢竟旺宏日前只有一座八吋廠而已。

堅持深耕世界第一大產品

在產品方面，旺宏傲視全球的主力產品罩幕式記憶體（Mask Rom）即將在今年下半年邁入傳統旺季。主要客戶日商任天堂在觸控式螢幕遊戲機ＤＳ大賣，加上下半年任天堂新款遊戲機「Wii」即將上市等的利多消息下，旺宏在Mask Rom的表現，將是兌現吳敏求今年旺宏可以全年獲利的主要支票，而旺宏股價也從年初至今漲了一倍。

而過去一直是旺宏最大負擔的編碼型快閃記憶體（Nor Flash）產品，低成本版本也如期轉換，營業毛利已經由負轉正，對吳敏求來說，經過他縮減調整後的旺宏產品線，競爭力變得更強。

「吳敏求畢竟還是花了將近四年的時間在做瘦身重整工作，就算今年真的開始賺錢，未來競爭力仍是堪慮，」一位半導體同業直言，這幾年旺宏的形象受損嚴重，因此在吸引人才方面絕對是一大挑戰。

吳敏求其實也很清楚這一點。「我今天並不是說，旺宏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他說，例如旺宏的形象要recover（回復）其實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企業形象，其實是與吸引人才有直接關係。

吳敏求搖搖頭，無奈地說，一家企業形象要建立起來本來就很難，「但要losing很快，可能只要一個星期就losing掉了，要重新起來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語重心長地說出旺宏失敗經驗所帶來的嚴重後遺症。

一場緊接著功成名就而來的失敗，是旺宏過去三年累積虧損超過二六○億元的代價。

重批戰袍的吳敏求，面對旺宏的兵敗如山倒，一年虧損甚至超過百億元的情況下，怎麼救？要花多久時間來救？

一連串的問號，都在過去三年多來持續考驗著這位昔日風光的半導體明星。現在，他至少已經開始繳出一張不再滿是赤字的成績單了。


【天下雜誌353期 失敗學】